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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七月里,布贵人正带着冬韵坐在云佩宫里喝茶,章佳氏、张氏也在,她沉寂了太久,出来了以后也并不和宫中其他人来往,只偶尔到云佩这里来坐坐,一块儿喝茶吃点心。每回她到这里来,布贵人她们就总找些轻松些的话语,用以宽慰张氏的心,她心里头一清二楚,也很是感激。平常她都是坐着听她们说话,这回却意外地开了口:“纳喇氏的身体不大好了。”她和通贵人同住一宫,对她的消息也灵通些。布贵人沉默了一会儿,说:“她生产那天拖成那个样子,也是可怜。”宫里头好些人对通贵人其实不怎么熟悉,云佩也只和她打过两回交道,觉得她是个害羞腼腆的女人,也带着女儿家不谙世事的天真,可惜强撑着身体生孩子,不仅孩子虚弱,连自己也被拖累了。张氏也垂着眼:“我和她住的近些,前几天听她咒骂敬嫔,言语中……说的很是难听。”章佳氏讶异:“关敬嫔什么事儿?”布贵人想了想,说:“这我倒是有点印象,好像那天宫人们说,通贵人是半夜睡过头,把阵疼给睡过去大半,后来彻底醒了以后,宫女们慌透了,先去请了敬嫔,然后敬嫔再去请的太医,结果就耽搁了。”敬嫔自己还是个十九岁的女人,也没生育过,从来没有经过事儿,乍一听说通贵人要生了,难免慌乱。人都吓软了,哪里还想得起来叫太医?还是那会儿张氏在偏殿里头听见通贵人的惨叫声,叫了宫女出去看情况,然后叫敬嫔去请的太医。通贵人坏了身体,生下来的孩子也很不健康,大受打击之下,难免想左了,把所有的错都怪在了敬嫔身上。这事儿谁也不好说。通贵人有错吗?她是有错,不该迁怒敬嫔,可她那样的处境,精神已经接近疯癫了。敬嫔有错吗?她不过是没经历过事儿,一时之间没想到,所以没错,可也确确实实因为耽搁了时间,才导致通贵人错过了最好的生产时间,最后成了那副局面。都说不上谁的错更多,仔细一想又谁都没有错。俩人都可怜。几个人都叹了口气。云佩想,要是宫里头的女人都是十七岁进宫选秀,或许才能够些许避免这样的惨剧。司香从外头走进来,一脸惊奇:“才刚在宫墙底下看见好几窝的蚂蚁一块儿搬家,以前可从来没有过,难不成是要下雨?”云秀以前倒是听说过这样的传言,加上夏天本就多暴雨,倒也不稀奇,今年的天气也格外地热,下一场雨倒也挺好的,能凉快些。结果正这么想着呢,就听见远远传来一阵轰隆的声响,云秀正低着头,看见茶水杯子倾斜了一下。她先是愣住,然后忽然惊醒:“地震了!”屋里的人被她这一声喊吓了一跳:“怎么会地动呢?”云秀来不及和她们解释,拽起姐姐就往茶水房跑:“快,咱们去茶水房!那边儿地方小!”她这样着急,布贵人她们也信任她,下意识地就跟着她往茶水房里头跑,等几个人缩进茶水房的下一秒,外头的轰隆声愈发大了一起,从茶水房的窗户里往外看去,可以看见她们前头的承乾宫的大顶直接从空中坠落,就砸在了她们永和宫的门口,紧跟着,她们头顶的瓦片房梁也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哗啦啦地往下掉。好在她们呆的地方小,房梁上一颗大木正好卡在了她们头顶,才没叫那些笨重的木头砸到她们身上,只是瓦片灰尘难免落在了她们身边。不过眨眼的几秒钟,头顶就被木头砖块封了个彻彻底底,再看不到一丝光线了。云秀伸手摸了摸周围,喊了一声姐姐,很快,一双手就朝她摸索过来,和她的手紧紧拽在一起。云佩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在。”云秀松了一口气,又叫了其余人,发现她们都在身边围着,并没有发生意外:“这地动太突然了。”布贵人也说:“是太突然,不过云秀你怎么想到让咱们往茶水间跑的?”她要是知道地动,肯定第一反应是往外头跑,要真是往外头跑了,只怕承乾宫的房顶就要砸到她身上了,这会儿尸体都得凉了。云秀在黑暗里睁大了眼睛,心说我这是从现在开始就培养的地震自救意识,地震了要么往最宽敞的地方跑,什么都砸不到人,要么就往最狭窄的地方跑。只是这话是不能和布贵人她们说的,她只能另找借口:“我是想着,咱们宫里头都能感受到地震,只怕宫外头更加严重,皇上肯定忙着救灾,回头多半要叫侍卫先去救太皇太后她们。”布贵人她们都点点头,她们心里有数,既然永和宫都受到了影响,只怕皇上自己也被影响到了呢。“茶水间里至少还有水,柜子来还有饽饽,要是侍卫们来得晚了些,咱们也不至于渴着自己、饿着自己,对不对?”她刚刚跑进来的时候找的位置离放饽饽的柜子近,却又不至于被柜子压倒,还顺手从桌子上抢了火折子和一壶茶水,要是她们省着点喝,肯定能等到救援。布贵人她们听得连连点头,又听她说有火折子,连忙要她点上。云秀在黑暗里拒绝了:“咱们被埋在下面,空气本来就不多,再点个火折子,只怕没多久就窒息了。”更何况空气里都是粉尘,要是点了火折子,密度太大,直接爆开怎么办?她们没被地震震死,反倒死在了后头,那多惨啊。这火折子就是拿来安一下心的罢了。后来又来了两波余震,直把她们头顶的瓦片砖头又往下震了好多。所有人都焦急着,又怕被埋在底下的时间又长,渴了都不敢喝水,只有实在太干了,才稍微抿一口水,这里头都黑漆漆的一片,她们不知道外头的情形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心里头慌乱得很。章佳氏胆小,刚被埋在下面的时候都吓傻了,半天没反应过来,这会儿迟迟地反应过来,吓得哭了起来。她们本就心里慌张,章佳氏再一哭,她们更害怕了。只是念着平日里相处得极好,又素来知道她的性子,好歹小声劝慰着。等章佳氏止住了哭声,她们蜷缩在一块儿,静静地等着外头的人过来。云秀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姐姐只在最开始的时候和她说了一句话,过后一直沉默不语,她慌了一瞬:“姐姐?姐姐你还在吗?”云佩虚弱地应了她一声。云秀听出她声音里的不对劲:“姐姐你怎么了?”云佩动了动脚,能感受到腿上钻心的疼,说:“大约是刚刚被砸下来的瓦片刮伤了,我的腿还能动,没瘸,应该不是很严重,只是流了一点血。”黑暗里看不清,她怕云秀担心自己,尽量详细地描述了自己的感觉。可云秀还是担心了,她伸手去摸姐姐,摸到手以后就顺着她的手往下摸到了腿,黑暗里摸到了一点濡湿的痕迹,血到现在都没干,难怪姐姐声音虚弱。她先问了一句同在屋檐下的另外几个人:“我姐姐的腿受了一点伤,我倒一点水给她清洗伤口行不行?”这壶水可能是她们剩下的唯一的水了,如果不事先问一问,万一出了什么争执恐怕就是雪上加霜。布贵人还想着那个砸在永和宫门口的房顶害怕:“没事没事,你用你用,我还能忍,要不是你,我这会儿都不知道还有命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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