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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天色已经很晚,沈家内宅的人已然入睡。

顾岩陌和傅晚渔游走在外院、内宅的屋顶上,步调优雅轻灵如猫。如此,是为了更直观地了解此间格局。

这里地段不错,是个三进的宅院,占地面积不小,透过那份底蕴,看得出,旧主定是出自书箱门第。

心里有数了,顾岩陌要下去部署,傅晚渔则拉了他一下,随即摸出他随身携带的小酒壶,这才对他摆一摆手。

顾岩陌笑了笑,微声说句“悠着点儿”,无声无息地离开。

时值月末,湛蓝的夜幕上,只见流云、星子。

傅晚渔打量着内宅,不难揣摩出,梁氏与君若同住在正房。数年母女分离,眼下团聚,怕是恨不得朝夕不离。

如果可以,她也想每一日陪伴在父亲身边。

这般离奇的团聚之后,有些话说开了,她才发现,父亲只把她当不可失的女儿,而她以前,则把他当做父亲和帝王身份相溶的至亲,由此,很多事便在认知上出了偏差,有着一些没必要的顾虑。

父亲无疑是孤独、寂寞的一个人,真应了那句高处不胜寒。

他自然也有着莫大的缺点,对于别的子女来说,他有时甚至是残忍无情的。

他在乎的儿女,他心上的瑰宝,名义上都已离开了他——临颖和五皇子。

她要怎样帮父亲解决立储之事?父亲还在犹豫着,但迟早会拿出个章程。不论如何,她会倾尽全力,助他如愿。

岩陌也会如此。

整个沈宅已经沉睡。

她移步到离正房较近的一所小院儿的正屋上,喝了一口酒。

她想着,如今的君若,需要面对、提防的事情依然不少,但一定是充实、喜悦、有斗志的。

岩陌说的没错,君若与倾雪有些相似甚至相同的特质:聪慧、倔强、坚韧。

倾雪面部的疤痕,平心而论,并没多严重,但对于一个容貌才情皆出众的闺秀来说,面上便是落下一点点疤,都可以成为了不得的大事,何况好几道。

那件事,是倾雪有意为之,为了离开那个家,宁愿付出些沉重的代价。

倾雪携母亲离开家族之后,过得不错,母女两个都有些做生意的头脑,只用了一半年的光景,便有了些积蓄。自然,她是派人暗中帮衬了一些。

至于相见,倒是真没想过。

她并非怀恨重生,身死前,只觉疲惫,已经放下了尘世中的一切。在如今看来,这重获的新生,倒更像是弥补父女亲情、寻回错失的良缘。

倾雪会为了临颖的死伤心一段时间,但不会就此消沉,绝不会像父亲和岩陌一度那样明里暗里的作妖。

知己,不遇便是憾事,失去了也是憾事,但不会成为影响生涯的理由。意义不同。

就这样吧,远远地看着,倾雪过得好,她在心中送一份锦上添花的祝福,过得不好,委婉地帮衬一把。

胡思乱想了好一阵,喝了几口酒,傅晚渔回到沈宅外院。

一个暖阁收拾了出来,居中放着一个格外宽大的花梨木桌案,此刻,顾岩陌正站在案前绘图。

傅晚渔走过去,凝眸看了一阵,手指落在一个标识上,“要用火`药?”

顾岩陌嗯了一声,“凌家一个个的,都恨死了沈君若和我们,出手定是一次比一次重,阵仗大的时候,就得用些不常见的手段。”

“但这阵仗也太大了吧?吓到君若怎么办?”

“……”顾岩陌斜睨她一眼,“要到什么时候,你也能这么关心我?”比起赔上小命,受点儿惊吓算得了什么?况且,到时总不会没人提醒内宅的人。

傅晚渔理亏地笑了笑,却道:“我不是在给你做衣服了?”

顾岩陌又是一阵无语。那是他硬要出来的,她也好意思说。

傅仲霖听得顾岩陌带着晚渔去了沈宅,笑了笑。事情不大,却是少说也得忙碌终夜,早些把这事儿揽过去多好?

李和又说起傅驹那边的动静,事无巨细,包括探听到的贾姨娘那番说辞。

傅仲霖闻言失笑,“随她去。”傅驹的现状,是晚渔安排促成的,但不是最终的结果,为着避免平白出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在告一段落之前,他都会让人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贾姨娘的心思,算得异想天开,她自找倒霉,他喜闻乐见。

如今是三五日一朝会,但皇帝每日都会早早起身。

洗漱更衣用膳之后,最先看的,是锦衣卫呈上来的公文。他要得知女儿女婿每日行径,只能通过这种方式。

看完之后,皇帝若有所思。

遛马、去水上用饭、赏河灯,不难看出,顾岩陌对临颖很好。

大半夜的去沈宅是怎么回事?不消片刻,他就想通原委,笑了。

临颖对看重的友人,自来是不遗余力的帮衬,以前是亲力亲为,如今则有傅仲霖、顾岩陌代劳。

这样很好。

但是,两个小崽子是不是忒没心没肺了些?想看河灯,宫里有的是地方,跟他说一声就行,何必跑到外面去?

总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临颖就得给岩陌那小子带沟里去——昨日走之前说什么来着?过两日递牌子进宫。闺女见爹,为什么要过两日?她就不能带着岩陌每日来宫里么?

想着想着,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有些窝火了,吩咐冯季常:“把那两个兔崽子给我唤来!”

“是!”冯季常当即眉开眼笑地应声,“奴才这就去。”

皇帝略一思忖,吩咐道:“换身儿行头,这一大早,一定去吃豆腐脑了。”

冯季常笑意更浓,“是。”

想当初,临颖殿下年幼的时候,动辄溜出宫,去街头品尝小吃,好些回,皇帝换上便服,满大街找女儿,生怕她出了闪失。

找到了,皇帝总恨不得把女儿一通揍,却是不消几句话被说服,坐在狭小的铺子里,陪着女儿享用民间美味。

早间的油条、豆腐脑、酸辣汤,午间晚间的爆肚、骨酥鱼、八宝肉、剁椒鱼,都是父女两个一起吃过的。

要不然,皇帝怎么会念念不忘一道剁椒鱼,到如今还总想尝几口。

父女两个,便是微末小事,也是有掌故的。

清晨,起了薄雾。

时间还早,街头行人寥落。

一个不起眼的小铺子里,顾岩陌和傅晚渔在吃早点。

傅晚渔一口包子、一口豆腐脑地吃着,没多会儿,一屉小笼包就被她消灭大半,豆腐脑也要吃完了。

她唤老板娘:“再来一碗,加点儿辣椒成么?”

老板娘爽朗地笑着应声:“成!您稍等。”不消片刻,便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脑。

顾岩陌看她西里呼噜地吃着,满眼都是笑意,打趣道:“你见过比你更能吃的女孩子么?”

傅晚渔睨他一眼,“又不会吃穷你。”

他笑出来,喝完面前的豆浆,用帕子印了印嘴角,习惯性地摸小酒壶,没找到,想起昨晚被她拿走了,就伸手要,“酒。”

傅晚渔看都不看他,“不给。送我了。”

“嗯?”

“样式很好,你用了几年了吧?”

“嗯。”

“送我了。”

顾岩陌琢磨一下,心里甜丝丝的。

傅晚渔又要了一屉小笼包、一碗小米粥,示意老板娘放在他那边,献宝似的说:“这儿的小包子特别好吃,你尝尝。”

顾岩陌莞尔。说出去谁会相信,堂堂公主,饮食上最爱的,全是街头最常见的。他自然是从善如流。

“大早上的,怎么会想喝酒?”傅晚渔问他。

“累过劲儿了。”他说。

傅晚渔凝着他,目光促狭,见铺子里没别的食客,老板、老板娘专心忙碌着,就微声道:“我也没把你怎么着啊。”

顾岩陌差点儿被刚入口的小米粥呛到。

傅晚渔一阵闷声笑。

他缓过来之后,一记眼刀甩过去,“你是个女孩子!”

傅晚渔笑得手发软,“别生气,生气伤肝。”说起来,她真是特别爱看他吃瘪后拧巴的表情。

“你给我等着。”他说。

“我一直在等啊。”

“……怎么就没你接不住的话呢?”他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问她这一句了。

她眉飞色舞的,“谁说我是小流氓来着?”

“……”他恨恨地吃包子。

傅晚渔吃饱了,闲闲地看着他。这一整夜,他是真没闲着,布局绘图之后,唤傅家和自家护卫一起布置机关消息,不乏亲力亲为的时候。过了子时,来了十多个能工巧匠及各自得力的几名学徒——加起来少说也有五六十号,也不知道他的手下是如何把人大半夜拎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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