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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3)

,但细究起来,他也没做错什么。”沐沉夕一脸认真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知晓了他的心思,就不会再像从前一样不分轻重。你是我的夫君,他是我的好友,我拎得清的。”

谢云诀嗤笑:“你倒是想两全其美,享齐人之福。”

沐沉夕哼哼了一声:“什么齐人之福?我今日都与他说开了,他也保证只当此事从未发生。那若是换了你,有更好的处理方式么?”

谢云诀看着她,一时间也答不出来。确实要她和裴君越彻底决裂,是有些强人所难。

良久,他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你呀,以后与人相处注意一些。平白惹了多少烂桃花,自己都不知晓。”

“没了没了,就这一朵。”她指天顿地保证道。

“怕是不止,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谢云诀无奈,若是他不告诉她,或许她此刻心里也觉得他是她的一朵没能结果的烂桃花。

“管他几朵,反正我只与你结果子。”沐沉夕又补充道,“而且你外面那些桃花可比我多多了,我何时因为她们乱吃你的醋?”

谢云诀哼哼了一声:“谁说我在吃你的醋?”

“你就有!”沐沉夕钻进他怀里,托着下巴看着他,“方才你还说不想我,叫我想你的时候看看你的画像。你真不想我?”

他瞧了她一眼,对上她的一双杏眼,嘴角止不住扬起:“想。”

“有多想?”她愈发凑近,一张脸近在咫尺。

他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想吃了你。”

沐沉夕顿了顿,支起身:“你饿了?我去给你熬汤。”

谢云诀笑了起来:“饿了,但夫人秀色可餐。”

“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沐沉夕坏笑,“我看夫君要午休了,就不打扰了。”说着起身要走,却被谢云诀拽到身旁。

“陪我午休,否则为夫孤枕难眠。”

沐沉夕吃吃地笑了起来,由着他把自己搂进了怀里。她的手指轻轻在他身上绕着圈圈,声音软软糯糯:“以后不许胡乱吃醋了,有什么事直说就好。我都会如实告诉你的。”

“你昨晚去了何处?”

沐沉夕觉得谢云诀就像是那捕蛇人,任蛇再怎么狡猾,他一棍子就能打在七寸上。

“我...我...”她抓耳挠腮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谢云诀揉了揉她的脑袋:“做不到的事便不要胡乱许诺,睡觉。”

沐沉夕撇了撇嘴,吃了瘪,老老实实躺在谢云诀的怀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下午,谢云诀没再赶她走,沐沉夕便乖巧地伏在案头磨墨。任谁瞧见她此刻的模样,也不会想到这么温柔如水的姑娘,上午刚把太子揍得鼻青脸肿,还连闯了两个大汉的屋子,呛得对方差点背过气去。

只是用完晚膳之后,沐沉夕发现一件令她头疼的事。

谢云诀晚上倾梧院就寝,她半夜要怎么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溜出去?

她思前想后,也想不到一个好主意。正准备去寻风裳商议此事,谢云诀却走了进来。

沐沉夕瞧着叮咛和丝萝指挥小厮们将书房的东西重新搬回来,知道谢云诀最近公务忙,不忙到半夜是不可能就寝的。

她只好暂且把自己的计划放一放。

原先沐沉夕是打算去齐家,将齐飞恒的尸体给偷出来,挂在城楼上。然后散布谣言,说齐飞恒是遭了天谴。

毕竟长安钟鸣鼎食之家,却出了一个饿死的世子,着实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这种时候,最容易让人联想到的,便是赈灾的米粮。

江南赈灾的米粮被压下,齐飞恒中饱私囊,发了国难财。这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沐沉夕的想法和做法一向是简单粗暴,可这件事她不能让额谢云诀知晓,否则他一定不同意。

而且若是不成功,她也不想连累他。

沐沉夕伏在案头唉声叹气,自己却还没发觉。谢云诀瞧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夕儿,晚上凌彦他们过来议事之时,带来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她心不在焉地问道。

“听说齐府要发丧了。明日随我一同去吊唁?”

沐沉夕直起了腰:“好啊。不过...齐家对外如何宣布的他的死因?”

“说是围猎之时从山上摔下来摔死的。”

沐沉夕嗤笑:“这是怕受牵连,连追究也不敢追究了么?”

“齐家吃了这么大的亏,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你。”

“我还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呢。”沐沉夕心中盘算着明日去了齐府该如何避开众人将齐飞恒的尸体给偷出来。

谢云诀看着她这算盘拨得噼里啪啦的模样,有些无奈,幸亏这是在家中,旁人瞧不见。这若是被那群老狐狸瞧见了,还不把她那点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翌日清晨,用完了早膳,沐沉夕摸了摸填饱肚皮,心情舒畅。这世上还有比给自己敌人上香更愉悦的事情么?

谢云诀扯过她的腰带,拉到面前来,俯身吻了一下:“把这身红衣换了。”

沐沉夕摸了摸额头,傻笑了一下,还是有的。

虽说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但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穿着红衣去。沐沉夕很想把齐家那群脑满肠肥的家伙当场气死,奈何她如今身份不同,要顾及谢云诀的颜面。

她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自屏风后出来之时,谢云诀略略扫了她一眼皱起了眉头。

“怎么?不好看?”沐沉夕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衣着,她实在是对穿衣打扮没什么心得。

“好看。”

“可你看起来不太喜欢。”

“嗯。”

“为什么?”

“不想你再招些烂桃花。”

沐沉夕止不住笑了起来,上前一步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不要胡思乱想,我在军营的时候,身边全是男子。也不见得招来什么桃花,唯一的张毅贺还跟我捡来的丫鬟跑了。可见...可见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她这样的,长这么大也就裴君越和表哥楚令舒明确说过喜欢她。沐沉夕算是明白了,无论是长安城里的翩翩公子还是边关的粗野汉子,大抵都喜欢美娇娘。

她自认不美也不娇,谢云诀能喜欢她,也是鬼迷了心窍。

而这世上,没那么多鬼。

两人来到齐府,只见齐府里里外外都缠了白布,门口摆着不少的花圈,上面有各家送来的挽联。

谢府的花圈和挽联也一早就送来了,沐沉夕出现之时,恰巧遇上了太子和其他几名皇子一同到来。

沐沉夕瞧见裴君越,手上不由得紧了紧。谢云诀垂眸,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的神情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手上的力道稍有改变。

谢云诀握紧了她的手,沐沉夕镇定了下来,与几人打了个招呼。

裴君越依旧和往常一样,也没有什么异样。沐沉夕松了口气,却忽然听四皇子问道:“十四弟,你这脸怎么了?”

“上次围猎之时追一头野猪,不小心摔的。”

沐沉夕的拳头猛地收紧,若不是谢云诀拉着,她现在就能把他拖进一旁的巷子里再揍上几拳。

碍着众人都在,她也只是回过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裴君越一脸坏笑。

不过今日她心情好,也就没有同裴君越计较。眼下最大的问题是,如何不在齐飞恒的棺材前表现得太过幸灾乐祸。

沐沉夕只好面无表情随着谢云诀一同进了齐府,一个杀人凶手,堂而皇之登门。齐家人只怕是恨得咬牙切齿。

齐府上下都换了上了白衣,齐飞恒的父兄叔伯都在,他们瞧见谢云诀和沐沉夕走进来,神情都冷了下来。

谢云诀却好似并未看见,径直走进了灵堂。

灵堂两旁是齐府女眷,左右两旁分别是齐飞恒的母亲和妻子。而齐飞鸾则跪在她母亲的身侧,眼睛通红。

沐沉夕眯着眼睛看着那棺椁,寻常吊唁之时,棺椁都是打开的。一般停七日,之后才会送去下葬,齐飞恒的棺椁却已经盖好。

四周放了许多熏香,却依旧遮不住那腐烂的味道。

下人燃了香递了过去,沐沉夕刚伸出手,一旁的齐飞鸾忽然起身冲过去抱住了她。她揽着她的腰,将头埋进了她的脖颈间,呜咽着说道:“沐姐姐,我哥哥死了。他...他怎么会死?”

沐沉夕抬起手,心下腹诽,她们俩似乎也没有熟悉到这个地步吧?

然而齐飞鸾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也不好推开她,只好拍了拍她的后背:“节哀。”

齐家的其他人也都有些惊愕地看着两人。身后,裴君越几人也走了进来。

齐父低声喝道:“飞鸾,不得无礼。”

齐飞鸾退后了一步,略略福身,抹着眼泪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谢云诀瞧着她所有所思,这齐飞鸾忽然冲上来抱他媳妇儿,怕不是伤心那么简单。看沐沉夕的反应,并没有与她相熟。那么齐飞鸾必定另有所图。

从时间上来看,太子后脚便进来了。而太子选妃一事,只怕在江南的事了了之后也会提上议程。

她此刻与沐沉夕拉关系,莫非是知晓些什么,想利用沐沉夕得到太子妃之位?

谢云诀隐约感觉到齐飞鸾和裴君越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只是具体还不知道是什么。

沐沉夕倒也感觉到了一些异样,她那日将齐飞鸾给捆了,照理说齐府发现之后多多少少也会引起些骚动。然而至今一点风声也没有。

她现在觉得,齐飞鸾极有可能喜欢裴君越,大约是觉得她和裴君越关系好,想套套近乎。这倒是正中她的下怀。

恰巧孟颜死了,倒是可以将这活水引到齐府的头上。

首辅夫妇二人这一肚子坏水晃得叮当响,来此吊唁的众人自然也各有各的盘算。

沐沉夕上完香之后,正要随谢云诀一同走出灵堂。他却低声对她道:“你出去等我片刻,我很快回来。”说罢走向了齐家家主。

沐沉夕大步走了出去,这里来来往往的人众多。她一向是长安城的异类,是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会儿能见到真人,自然不会放过她的一举一动。

她扫了一眼人群,倒是有不少熟面孔。只是大家都不敢上前来招呼,毕竟谢云诀如今在风口浪尖上,谁也不敢惹来祸端。

刚走出去没几步,身后忽然有脚步临近。

沐沉夕一转身,一人已经扑进了她怀里:“沐姐姐别走,留下来陪陪我好不好?”齐飞鸾又抱住了她,

而她的身后,裴君越也正大步走出来。沐沉夕嘴角勾起了一抹了然的笑意,果然是想接近裴君越,正合她意。

“飞鸾妹妹这么难过,沉夕,你就陪陪她。”

“好啊。”

“我的院内有一个小亭子,不如去那里小坐片刻?”

三人一同离开了灵堂,去了齐飞鸾的院中。她的后院有一方荷塘,荷塘里建了小凉亭,踏过木制的浮桥可以走上去。

沐沉夕有些畏水,此情此景却还得咬牙上去。裴君越倒是知晓,于是伸手扶了她一把。

齐飞鸾在后面瞧着,整个脸色都有些阴沉。

小凉亭内温了些酒,各怀鬼胎的三人落座,齐飞鸾斟满了酒仰头饮了一杯,满目凄凉:“沐姐姐,你可知这几日我有多煎熬。兄长自幼就待我极好,可他回来之时死状那样凄惨。爹娘都不让我说,我有口难言,恨不得随他一同去了。”

沐沉夕和裴君越交换了一个眼神,听着她们亲手杀死的人的妹妹哭诉这些,着实有些怪异。

沐沉夕虽说心情好,这时候也知道要装一装,于是伸手轻抚着齐飞鸾的后背:“逝者已矣,你还是要好好活着。”

齐飞鸾就势握住了她的手,再也不肯松开。沐沉夕不好抽手,姑且只能由她握着。

齐飞鸾握着沐沉夕的手,只觉得柔若无骨,原以为会很粗糙,但除却握剑的地方,其余都很娇嫩。

这一点,裴君越居功至伟。他在边关,半数的心思都落在了她身上。看着沐沉夕在军中越活越糙,也颇为担忧。

于是他寻来了各色膏药,嘱托她贴身的丫鬟每日替她涂了。沐沉夕原是不在意这些,但那丫鬟也只是趁她空闲时来替她涂膏药,她也就由她去了。

一来二去,一张小脸风晒雨淋的,却依旧白嫩。

齐飞鸾有些爱不释手,沐沉夕心里觉得怪怪的,但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一个女人占了便宜。

裴君越十分羡慕齐飞鸾,然而保命要紧,他不敢贸然动手动脚。脸上的淤青现在还隐隐作痛。沐沉夕这拳头不大,砸起人来跟石头似的。她以前可是当着他的面生生砸碎过一口水缸。此前那一顿打,只能算是“爱抚”。

裴君越心不在焉听着齐飞鸾哭诉,思绪却绕着沐沉夕打转。真不知道她在谢云诀面前是个什么模样,他怎么也不肯相信她真如长公主府上表现地那样对谢云诀言听计从。

就她这个脾气,裴君越觉得自己最是了解了。要么是谢云诀抗揍,要么就是沐沉夕在迁就他。

听齐飞鸾细说着往日与齐飞恒的种种,沐沉夕拼命忍住了才没有打呵欠。她几次想把手抽回来,可齐飞鸾越攥越紧,最后还把自己的脸蛋蹭在她的掌心。

沐沉夕并不是那没有同情心的人,但要看对方是谁。似齐飞鸾这般,显然这些柔弱都是演给裴君越看的。她私心里觉得,齐飞鸾并不是想拿她的手擦泪,而是想拉裴君越的手,但又不好意思。

她瞥了裴君越一眼,他也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沐沉夕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安慰她,将她的手解救出来。

裴君越却一脸疑惑,似乎看不懂她的示意。

沐沉夕的内心有些绝望,怪不得裴君越这么不讨女子喜欢,真是一点都不解风情。

齐飞鸾拉着沐沉夕的手,倒是心满意足。

她此前向裴君越打听过沐沉夕的爱好,裴君越也只是简略讲了几句。不过她并不担心,以后有许多时间相处。

“对了,今晚齐府备了简单的宴席,你们会留下来用个便饭么?”齐飞鸾说着话,却一眼没看裴君越。

沐沉夕淡淡道:“我随我夫君。”

齐飞鸾的目光暗了暗。

“我随太傅。”

沐沉夕嗔怪地瞧了裴君越一眼,这种时候齐飞鸾正脆弱着,他就该留下来安慰安慰她。

她觉得心很累,裴君越太傻,她帮不动了。

沐沉夕正盘算着怎么遁走,忽然有丫鬟过来叫走了齐飞鸾。亭子里只余下沐沉夕和裴君越两人,丫鬟和小厮们都离得远远的。

“你方才怎么回事?齐飞鸾如今正脆弱,怎么不知道趁虚而入?”

“我为何要趁虚而入?”裴君越又好气又好笑地问她。

“你和她之前不是...有些苗头?”

“难道你觉得我能一边喜欢你一边还对她动心么?你当我是什么人?”裴君越义愤填膺。

沐沉夕连忙摆手:“打住打住,昨日的事情翻篇了。你今日骂我是野猪都我没同你计较,再提我可不客气了。”

裴君越哼哼了一声:“不提。”

“你说齐府为什么忽然肯发丧了?”

“还能为什么。我昨日上书父皇,奏请封楚令舒为巡察御史,调查此次江南赈灾贪腐案。齐家也奏请亲自押运粮食和药物前往赈灾。父皇同意了,两人大张旗鼓出发,百姓此刻都在称赞齐家呢。”

“怪不得敢在此时发丧。”沐沉夕抱着胳膊道,“这么一来,我夫君的冤情岂不是要坐实?”

“这你倒是可以放心,论权谋,朝堂上没人比得过谢云诀。他早有安排。”

沐沉夕怎么可能放心,还在盘算着从齐飞恒的身上做文章。

裴君越瞧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忽然凑到她面前:“你对我选妃一时如此上心,莫非你——”

沐沉夕严肃地点了点头:“不错,我觉得这件事对于击破齐孟两家的联盟极有帮助。”

裴君越脸色一沉。

“你想啊,王家如今已经不成气候,另外三家原是三足鼎立。但目前谢家树大招风,他们无法单独抗衡,自然会想结成联盟对付谢家。为了避免这个局面,就得让他们为了利益互相咬起来。”

“只怕两家人瞧不上我这个太子,要帮也是帮他们自己人。我四皇兄和八皇兄可都野心不小。”

“赈灾之事不就是个契机么?”沐沉夕正要伸手拍他肩膀,忽然想到之前的事情,又赶忙收了回来,“你放心,若是此事办好了,必定会提高你在百姓心目中的声望,还会让皇上对你刮目相看。”

裴君越颔首:“你这么为我打算,我不会辜负你的。”

沐沉夕如今听着这话,愈发觉得逆耳。裴君越连忙收敛了目光,起身道:“以后我还是少同你单独相处,你出现在我面前,还事事为我着想,我...我没法不胡思乱想。”说着转身便走。

沐沉夕抱着胳膊瞧着他远去的背影,也觉得有些苦恼。在她看来都是兄弟间的肝胆相照,原来在裴君越这里都是绵绵情意。

男人真是麻烦!

她索性等他离去,这才起身走到浮桥处。刚踏上浮桥,沐沉夕顿时两条腿抖了起来。

别人如履平地,她走着晃晃悠悠,仿佛随时要掉下去。

谢云诀归来,恰巧见她正猫着腰颤颤巍巍过桥,嘴角浮起了笑意。

沐沉夕走到中央,心里暗骂。裴君越那家伙,矫情的什么劲,先把她扶过去再跑行不行?!

还有这齐府,平白装的什么浮桥?实打实的木桥不好吗?!

心里正骂着,忽然一只手捉住了她的手腕。换做是以前,沐沉夕已经和那人打起来了,但下一刻,一只有力的胳膊将她抱了起来,稳稳地走下了浮桥。

沐沉夕将头埋进了谢云诀的怀里,小声道:“你怎么才来...”

“处理了些朝中的事务。”谢云诀温声道,“让你久等了。”

“也不是久等,就是片刻都不想离开。”沐沉夕凑近他耳朵,小声道,“这样,你会不会嫌我太黏你,觉得烦?”

“你可以再黏一些。”

沐沉夕的笑容满溢出来,勾着他的脖子:“那我这一路回谢府都不下来了。”

“好。”

谢云诀说着变要抱着她想前院走去,沐沉夕到底还是脸皮薄,赶忙挣脱了下来:“人多,还是...还是别了。”

“叶公好龙。”谢云诀捏了一下她的耳朵。

“我是为你的颜面着想,这有违你一向崇尚的君子之风。何况,齐府还在办丧事呢,也不好显得太喜悦。”

“嗯。夫人想得周全。”

两人携手走向前厅,却不曾想,这一切都落在了齐飞鸾的眼中。她恨恨地瞧着两人的背影,手攥在门框上,啪嗒一声,指甲生生折断。

齐府的晚宴,谢云诀留了下来。他这一留,自然也有许多人跟着留下。

他虽被停职,其他人也不敢怠慢,依旧被齐府奉为上宾。沐沉夕扫了一眼,孟家的家主也来了。看着情形,两家果然是有联手的架势。

其实此次事件便能看得出来,尤其是孟骁龙带兵出城那一出。若不是沐沉夕在场,只怕谢云诀的处境不妙。

裴君越是太子,席次自然是主位。谢云诀与齐家主家分列两旁,女眷们都在后面。

沐沉夕身为谢云诀的家眷,原本也在后面,可她又是郡主,身份特殊,不好安置。索性也就跟谢云诀坐在一处,旁人瞧见了也都见怪不怪。

只是这齐家人看她,全然是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模样。

她倒是处之泰然,饶是齐飞恒的爹一双眼睛要将她灼穿,她也只是镇定地饮了酒。

首辅夫妇没什么别的本事,但脸皮的厚度堪称唐国双绝。

席间沐沉夕还故意对裴君越道:“太子殿下,我看飞鸾妹妹如此伤情,你与她交好,可要好好安慰安慰她才是啊。”

裴君越正喝着酒,忽然呛到了,咳嗽了两声,含混应了过去。这模样,仿佛是被人拆穿了心思,慌张掩饰。

听到这话,孟家家主神情微变,却只是低头饮酒掩饰了过去。

谢云诀心下了然,他的媳妇儿也不傻,看出了齐飞鸾和裴君越的关系。如此挑明,想来是有自己的计划。

他颇有些欣慰,赞许一般替她夹了菜:“少喝酒,多吃菜。”

沐沉夕原本喝酒只当是喝水,听了谢云诀的话,立刻把酒杯放下了。

裴君越看得要吐血,在雍关城,她要是想喝酒,谁能劝说的了?有一次她酒瘾犯了,抱着酒坛子酗酒。

钟柏祁来了,想把酒坛子抢过来。她扑上去张牙舞爪跟他扭打在了一起,钟柏祁起初还想留着手。后来发现不全力以赴根本制不住她。

最后挨了好几拳,上来一群士兵合力才把她和酒坛子分开。第二天钟柏祁是顶着乌青的两只眼去点兵的。

可眼下,谢云诀只是轻声对她说了一句,她酒也不喝了,乖巧地吃着菜。活脱脱就是刚嫁了人的小娘子,这般模样,钟柏祁看了怕也是要吐血的。

别说是裴君越,就是在场其他见过沐沉夕的人,也不太敢相认。不说远的,上次围猎,她一袭红衣纵马扬鞭的身影还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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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要说她会骑马射箭,大家都有些不敢相信。看来这女人能把唐国第一世家的季白公子拿下,也是心机手段都不浅。至少很能装。

沐沉夕也不是故意装成这副模样,她原本脾气也不坏。在爹娘膝下的时候也爱撒娇,平时又孝顺,在娘亲面前都是这幅模样。

在谢云诀面前更是好脾气,又觉得谢云诀无论说什么都十分有道理,自然愿意听他的话。

一顿晚膳用完,齐家和孟家人都食不知味。

谢云诀带着沐沉夕打道回府,沐沉夕有些遗憾,时间紧迫,齐家又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众目睽睽之下实在难以下手。

可这灵柩在家中最多停七日,齐飞恒在家中停了已经十日有余了,这会儿恐怕是停不过三日就要运出去。

这让她很是发愁,可看着谢云诀气定神闲的模样,总觉得他好像早就计划。

沐沉夕决定等齐飞恒出殡之后寻个机会再把他的尸体挖出来。

齐家果然急着把他的尸体下葬,刚满三日便出殡了。

长安的百姓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都换了素色的衣裳挤在路边看热闹。还有不少在茶楼上搬了个凳子嗑着瓜子议论纷纷。

齐飞恒此前在长安城的口碑着实不佳,这次齐家虽然赈灾上颇为积极,但也难以扭转大家一贯以来的印象。

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幸灾乐祸,可此前的流言却也依旧有人在传。

今天的天色有些阴沉,看起来是要下大雨,但对不少人来说,却是个好日子。

沐沉夕换了一身男子的装束和风裳一同坐在茶楼的二楼,齐飞恒下葬的必经之地。

风裳这人是个碎嘴子,听到大家小声议论齐飞恒,忍不住凑过去跟人家搭话。她表情又丰富,一惊一乍的,让讲闲话的大哥颇有成就感,不自觉就越讲越多。

那大哥把齐飞恒死的事情说得神神叨叨,大家还有些不信。

风裳嗑着瓜子道:“诶,这事儿我也听说了。据说齐飞恒是被活活饿死的,你说这虽然算不上太平盛世,可他们齐家也不缺吃穿吧,怎么会饿死呢?”

“兴许是摔下来的时候没死,可是等不到人来救,就饿死了。”

“你们知道他死在什么地方么?我听说是一处断崖的下面。那种地方掉下去,神仙也得摔死,别说是他了。这齐家还不许人说,我看是他们胡诌的。”风裳喷出了嘴里的瓜子壳,“我还听说,他虽然是饿死的,可是肚子里全是土。你们猜是什么土?”

众人齐齐摇头。

风裳露出了一脸得意的笑:“是观音土!”

“什么?!”

风裳详细讲解了观音土的由来,其实这土是沐沉夕和风裳早前放在那里的,特意做成了能吃的样子。还用那土包过叫花鸡,沾染了不少的香气。

黑暗里,齐飞恒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于是吃了下去。

“竟然还有这种东西!”

“你想想啊,那可是深山老林,他死的时候瘦骨嶙峋,可是肚子是鼓的。你说,这正常么?!”

“不正常。”

“可你亲眼见过么?”有人质疑。

风裳没了言语。

就在这时,外面唢呐声四起,有纸钱飘洒了上来。众人立刻挤到栏杆旁去看热闹。

齐府出殡,走在正前方的是齐飞恒同父异母的弟弟。沐沉夕认识这人,是个实打实的草包。大约是小时候被齐飞恒欺负得多了,人又怂又傻,还不会说话,一向不招人待见。

奈何齐家的家主就这么两个儿子,其余都是女儿。如今也只能依靠这不成器的傻儿子了。

沐沉夕混在人群里大略看了一眼,任何一个大家族的败落,总是从里子坏起的。齐家看似铜墙铁壁,实则内部的斗争也不必朝堂上逊色。

齐飞恒这人虽然心狠手辣,在齐家却也是个能扛事的主儿。毕竟镇得住齐家的其他人,叔伯兄弟也都被压制着,不敢有别的心思。

现在他死了,这些叔伯兄弟自然对家主之位也虎视眈眈。

沐沉夕很想看着他们一点点败落,但她没那个耐心了。

齐家的女眷只有几人跟在后面,哭哭啼啼,看起来十分伤心。齐飞鸾也在其中。

棺椁是在出殡队列靠前的位置,由四人抬着。

沐沉夕正要和风裳一同出了茶楼,跟上出殡的队伍出城,记下齐飞恒被埋的地方。

忽然,她瞥见楼下人群之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沐沉夕有些诧异,夜晓怎么会在此处?

她心念一动,四下观察,果然见人群里隐藏了几个高手。也不知这几人什么来头,是敌是友,沐沉夕没有轻举妄动。

这条街是长安最热闹的地方,尽管齐家府兵连同神武军一起将百姓赶到了两旁,仍然挤了不少人。

忽然,沐沉夕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哒声。接着,那棺材一沉,出殡的队伍里有女人的尖叫声传出。

沐沉夕亲眼看到夜晓向抬棺的人投了暗器,四下隐藏的几人也取出了袖箭射向了齐飞恒的棺材板。

神武军和齐家府兵立刻围住了棺材,不让棺材倒下,还举起了盾牌遮挡。

沐沉夕忽然明白过来他们的意图,一定是谢云诀派夜晓来完成此事。他是想要让齐飞恒的尸体在出殡当天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可方才一击之下,虽是击中了其中一个抬棺人的腿,却没能让棺材翻倒。而且棺材四周已经钉好,轻易不会侧翻。

而且就算用袖箭射击,恐怕也只能在棺材上留下些孔洞。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是谢云诀派来的人似乎没有料到这些人竟然还准备了盾牌,眼看着再放箭便会暴露。沐沉夕虽然不知道他的话,却也看得出,再这么下去,计划怕是要失败了!

☆、香火

沐沉夕默不作声回去抓了一把花生米, 风裳注意到了她的举动,心说不愧是师父,如此紧张的情况之下还能悠闲地吃东西。

就见沐沉夕捻起一粒花生米用力一弹, 下一刻,一名齐府侍卫摔了盾牌, 捂着眼睛惨叫了起来。

齐飞鸾抬起头来,瞧见了沐沉夕。她张了张嘴, 最终却只是随着人群躲在一旁, 眼睁睁看着沐沉夕用几粒花生米将看似铜墙铁壁的神武军击得溃不成军。

袖箭再度落下,那力道直接扎透了棺材。

但也仅仅只是扎透了棺材,这几人便隐没在慌乱的人群里消失了。沐沉夕也藏身人群之中, 偷偷看着下面的情形。

齐府的人不得不停下来把箭拔了, 留下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孔洞。

就在他们忙碌之时, 忽然一阵风吹过。接着风越来越大, 一滴滴雨落下, 没片刻的功夫便成了瓢泼大雨。

众人忙在屋檐下躲避,原是想走,可是忽然有人叫了起来:“棺材动了!”

齐府的人脸色大变,那棺材竟不住抖动了起来。紧接着越抖越厉害, 大家都不敢上前,纷纷避让。

沐沉夕冷眼旁观,只见那棺材越发膨胀,最后砰地炸开了。齐飞恒的尸体从棺材里滚落,风裳大叫:“看到了吗, 真的是饿殍!你们看他的肚子!”

方才听风裳那一通话还不肯信的众人,全都看直了眼睛。

齐府的人手忙脚乱归拢了齐飞恒的尸体,草草拿席子裹了一下,便一路顶着瓢泼大雨出了城。可是草席根本裹不住,出了城又跌落在地。

城外的流民还没散去,也瞧见了那边的情形。

所有人就这么看着齐飞恒的尸身被草席裹着埋入了齐家的祖坟之中。

都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如此一来,齐飞恒的事情闹得街知巷闻。不出两日的功夫,全长安的人都知晓了。又过了几日,全唐国都知晓了这桩异闻。

沐沉夕折返回谢府,刚换好衣裳,谢云诀便走了进来。

目睹了全程之后,沐沉夕对谢云诀的钦佩之情无以复加。相较起来,她真是鲁莽冲动。谢云诀这一番安排神不知鬼不觉,不留任何把柄。

她甚至都不知道那棺材是怎么炸的,只知道这一定是谢云诀设置好的。

谢云诀一出手,真是让她大开眼界。她这点微末伎俩,都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显了。

“夕儿,你这头发怎么湿漉漉的?”谢云诀手指勾起了她的发丝。

“方才——方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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